舟晓

一场梦到醒不来的梦。

万千01

3055:

01


 


尹柯拎着一个掉漆的浅蓝色保温桶往家走,穿过小巷子的时候,瞥见四五个人围着一个少年,嘴里说着些不干不净的话。


尹柯对这一幕习以为常。


这里是城南的无人区,地方荒僻,属于“三不管”地带。只要不闹出人命,动静小点,警方都可以视而不见。


那些人的左臂上纹着金色水波状的花纹。尹柯转过头,摩挲着手腕上粗糙的疤痕,并不打算插手。


“表少爷,您也有今天啊。”为首的男人捏着少年的下巴,玩味地说,“看来邬童也没把你当回事,倒不如跟着我。”


尹柯脚步一顿,侧身靠在墙后,此时他才仔细打量着跪坐在地上的少年。


班小松的眼角有一块淤青,额头破了皮,一片凝固的血渍显得狰狞。他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男人,一字一句地说:“你算什么东西?”


男人被他眼神里的不屑激怒了,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。男人下手极狠,拽住他的头发,“班小松,你不过就是邬门的一条狗罢了,还真以为自己是少爷了?”


班小松没有理会男人,他倒在地上,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,那声音很轻,很慢,像午后漫步。他倾倒的视线里慢慢出现尹柯的身影,尹柯面无表情地看向他,仿佛在打量一个死人。


男人看见尹柯,皱起眉头,“你来干什么?”他身后的人似乎有些惧怕尹柯,低声喊他“柯哥”。


尹柯指着班小松,说:“我要这个人。”


男人笑了两声,点了根烟抽着,“尹柯,你早就不是金门的人了,现在有什么资格命令我?”


“我要这个人。”尹柯从腰后抽出一把Glock19,抬手对着刚刚喊他的人开了一枪,“别让我说第三遍。”


子弹牢牢嵌进那人的颅骨里,那人摇晃了两下,直直倒在地上。他张着嘴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,临死前死死地盯着尹柯的方向。


除了男人,其他人都举起手枪瞄准尹柯。男人阴沉着脸拦住他们,用夹着香烟的手指点了点尹柯,颇有警告的意味。


尹柯不甚在意,嘴角含着笑,“代我向金爷问好。”


那些人走后,尹柯也不多做停留,拎着保温桶转身往家走。班小松扶着墙勉强站起来,踉踉跄跄地跟在他后面。


“表少爷别跟着我了,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,尽早回邬门吧。”尹柯走得不快,但也没有停下来等班小松的意思。


“我惹了事,回去也要被拉到堂口受罚。”班小松喘着气说,“你救了我,想要什么报答?”


尹柯停下脚步,回头看他,“你的命值多少钱?”


班小松耸了耸肩,“这可说不准,得看谁来赎我。”


“我要最贵的。”尹柯开价。


班小松看着他笑,“你口气不小。”


 


邬童原本没打算接手货运这块,那是老家伙们留下来的烂摊子,账目混乱,手续不全,大部分都是走私货。


他刚从国外回来,邬然开始让他慢慢接手门内的事务。这些年邬然已经有洗白的打算,邬童回来后更是大刀阔斧地改革。只是帮派内一部分人的思想根深蒂固,明里暗里使了不少绊子,让他备受掣肘。


昨天有一批货被扣在海关,负责运货的人是徐明全的手下,事情便有点棘手。


这个徐明全和邬童很不对盘,仗着资格老,一直把邬童当做没成年的毛头小子,压根不服他是邬门的二少爷。邬童回国后,身边跟着的人里混进去了徐明全的人,偷偷把他和邬然的行踪和计划透露给徐明全。邬然为此大发雷霆,但碍着徐明全在邬门几十年的地位而没有处置他,只是让邬童管好自己的人。邬童被大哥责骂后,心里憋着气,把门内有脸面的人都请到堂口来,他当着徐明全的面割掉了那人的舌头,又砍断他的四肢。双面开刃的刀沾着斑斑血迹,被扔在徐明全面前。从此邬童也算是在门内立了威,正式成为了邬门的二把手,“二少爷”的名号也在道上传开。


只是和徐明全撕破脸所付出的代价不小,货物被扣只是其中一件罢了。


管家钟叔来请他,“大少爷让您得空去书房一趟。”


邬童不敢耽误,走到书房门口,规规矩矩地敲门。房门其实开着,只是没有邬然允许,谁也不能进入书房。


邬然坐在桌前沏茶,半晌也不说话。邬童站在门外低垂着头,唤了声“大哥”。


“徐明全刚才问我要人。”邬然的声音很平淡,从神色上看也不似生气,倒像是随口一问,“邬童,人呢?”


邬童紧紧攥住拳头,抿着唇不答话。他当然明白邬然的意思——徐明全要挟他,这无疑是在打邬然的脸。


邬门的一把手被手底下人要挟,真是天大的笑话。


邬然抬眼看他,手指扣了扣桌面,“为什么跟着你的人底细还是不干净?”


邬然的诘问让邬童脸上挂不住,一个连手下都管不好的人,怎么配当邬门的二少。


“你做事很不沉稳。既然你已经与徐明全交恶,那就应该做好万全准备,可如今却让他有机可乘,手竟然都伸到你的生意上来了。”邬然一针见血,冷声问,“邬童,成人礼上的话,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。”


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,久远的记忆模糊而破碎,历年的欢乐与苦痛一幕幕地在脑海里闪现,挟裹着那些一去不返的岁月。


“不要让自己失望。”他轻声说,“不要让喜欢的人失望。”


“你记得就好。”邬然抿了一口茶,“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解决问题。”


邬童了解兄长的性格,他说是最后一次,就必定是最后一次。在处理掉徐明全之前,哪怕邬童死在别人手上,邬然都不会再帮他。


邬童的目光移向窗外,云层漂泊在风中。他忽然问:“大哥想要他死么?”


邬然轻笑,“你能让他死么?”


 


破败的院落前有五六级台阶,班小松扭伤了脚,一瘸一拐地准备单脚跳上去。尹柯伸出一只手扶着他,他转过头朝尹柯笑得灿烂,“谢谢你呀。”


尹柯面上仍旧没什么表情,冷淡地叮嘱道:“进去以后不要乱说话。”


班小松有一些诧异,“你不是一个人住啊?”


尹柯瞥了他一眼,“不该问的事也别问。”


班小松搭着他的肩,有点不爽,“你对你的雇主真的很苛刻。”


尹柯懒得搭理他,轻轻地踢了下他受伤的腿。班小松顿时疼得龇牙咧嘴,不再说话了。


这片原先都是开发商留下的烂尾楼,当时打着复古的旗号仿着四合院建的,之后工程停工,一直荒废至今。


班小松走进去,看见院子里有一个女人背对着他们在洗衣服,她的对面坐着一个大概五六岁的小男孩,手里抓着一个橘子。


小男孩看见尹柯后高兴地跑过来,嘴里喊着“哥哥”、“哥哥”。尹柯把保温桶塞到班小松怀里,弯腰把男孩抱起来,“榕榕有没有想哥哥?”


榕榕拍着手,奶声奶气地说:“想!”他把手里的橘子递给尹柯,“给哥哥吃。”


尹柯笑着亲了亲榕榕软乎乎的脸蛋。


班小松忽然发现,原来尹柯也是会笑的。面前的男生笑起来露出浅浅的梨涡,有那么些许天真的味道。他看向榕榕的眼神里透着少年般的明快与光亮,纯粹而干净。


班小松觉得很有意思,要经历过怎样的打磨,才能将一个年轻而炽热的灵魂嵌进不苟言笑的躯壳里呢。


洗衣服的女人听见动静转过头,“小柯回来了?”


尹柯笑着答应,“林姨,我买了馄饨带回来,您趁热尝尝。”


班小松低头闻了闻保温桶散发的香气,原来是馄饨,还挺香的。


榕榕蹭着尹柯的胸口撒娇,“哥哥,我也想吃。”


尹柯揉揉他的脑袋,“行,哥哥喂你吃。”


林姨看见班小松,问:“你是小柯的朋友吧?快进来坐。”


班小松刚想说话,便被尹柯打断了,“林姨你不用管他,他待会儿就走了。”


“你这孩子,难得带朋友回来,哪儿有这么招待人家的。”林姨嗔怪道。


尹柯笑笑,把榕榕放下来,又让班小松将保温桶交给林姨。“林姨,我先带他回屋了。”


尹柯的房间不大,床和桌子占了一大半的空间,但很整洁。斑驳的墙壁往下掉着漆片,屋顶上有因常年受潮而开裂的细缝。


尹柯从枕头下翻出一部老式手机,递给班小松,“打电话吧,我要最贵的。”


天色渐渐变得昏暗,空气里浮动着细微的尘埃,如梦幻泡影。


 


 


TBC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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